是以，孤立無援的科研船極有可能長時間保持靜默狀態，直到播種結束，準備返航時才會大費周章的建立基站，與上級通訊。

對於不同的星球，他們會選擇不同的方式來播種。

濱海星的海神……極有可能是基於基因技術生產出來的“生物播種船”，濱海星極有可能原本是一顆溫度適宜，但缺乏水資源的星球，科研船又恰好選擇了制造一顆有大量液態水的星球來培育樣本的秧苗。

於是，一顆主要由冰塊構成的彗星和海神一同降落到濱海星上，後者很快按照預定程序開始播種——將自身化為生命原湯的一部分。

之後，還不忘模糊時間線——濱海星的考古學家之所以會得出濱海星文明演化九千萬年才有今天的結論，正是因為真實的時間線被隱藏了。

真實的時間線……說不定也就是一兩萬年前的事情。

這個生物播種船在做完播種的工作後，應該就離開了，或者直接生物降解了，而濱海星人在可能只有幾萬年的演化中，從水中來到地上，擁有了智慧，建立了文明，記錄了歷史，後被收割完畢掙紮求生，直到今天。

相較於明海會的說辭，這展開居然更契合海神教的造人神話？

特別是海神教中“我們來自海神，終將歸於海神”的教導，結合絡雅文明的計劃，濱海星人所遭遇的一切……簡直令人思細恐極。

哪怕有神識加速，她這一連串的閱讀、思考和討論時間也確實長了點，她索性把一些繁雜的思緒壓後，先解決眼下的重點。

結合她現在所知道的……對於濱海星上大部分異常的情況，絡雅文明都可以背鍋，那麽，孫棠與銀團子形成了共生型識海，到底是怎麽回事？孫棠到底是哪來的？

而且，某一段基因的返祖，啟迪者和反抗者們才能聽到的海神低語又是什麽情況？既然是基因出現了返祖現象，說明這很有可能是絡雅文明的一種“初始設定”。

問題是，這樣的設置到底意義何在？

是為了讓濱海星人被收割的時候少一點抵抗，多一點真誠……啊呸，多一點順從嗎？

可科技強大如絡雅文明那樣的存在，在意這個幹嘛？

……不。

經驗再次浮起，它告訴艾子檀，任何行為都要考慮到時代背景。

以相荷前輩已經對絡雅文明的結局蓋棺定論來看，在絡雅文明來到濱海星之前，整個文明就有可能已經處於即將滅絕的邊緣。

在這樣的時點，絡雅文明最後的播種……會考慮什麽呢？

比如，留下文明覆蘇的火種？

所以濱海星上的布置才會這麽奇怪？

思潮上才會有對絡雅文明的傾向性……恐怕是想著，若是僥幸能度過危機，有一天能卷土重來，可以很輕松籠絡到一群工具人、炮灰？

絡雅文明的火種就在濱海星上？

這個火種是不是孫棠……額，等等，半個世紀前的收割已經完成了，真是孫棠的話，她還待在這幹嘛？

是出了什麽問題嗎？

而且……相荷前輩都對絡雅文明滅絕的結果蓋棺定論了，參照萬界盟對於文明滅絕的定義……大概是說：文明中的正常個體都沒了，絕對沒有幸存者，關於科技與文化啥的，也沒有指定的正統傳承者，最多還有不可燃垃圾和設施啥的在運行。

也就是，徹底失去了文明個體這一關鍵主體。

萬界盟這麽強，不至於會搞錯吧？

……以防萬一，給相荷前輩發一封郵件確認一下吧。

艾子檀一直觀察著孫棠空洞的眼瞳，仿佛要從中找到一切的聯系和端倪。

“……請問你瞧出什麽來了？”

漫宿打破了沈默，主要是因為，在艾子檀與孫棠四目相對期間，她一直在試圖傳送……好吧，是找到使用能力的感覺，但每一次都是失敗，所以她現在有點兒懵，看不明白艾子檀的異能是咋回事。

正所謂朝聞道夕可死矣，漫宿現在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咋回事，她怎麽栽的？

至於飄在空中會說話的玻璃球？兩極聯盟確實有磁懸浮技術，大概是一類東西吧，自己之前會動彈不得，說不定就是磁力的一種應用？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因為對高科技的東西只停留在會用的階段，漫宿做出了與已經退居二線的居自明完全不同的判斷。

總之，漫宿有些傻眼，她覺得艾子檀的空間傳送很是神奇，居然能直接幹涉別人的傳送——她自出生以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在傳送能力上被人摁在地上摩擦。

但比起這些，另一個重要問題是——她現在沒法按照計劃處理掉孫棠了。

漫宿現在只希望，這位疑似是童顏老頭熟人的艾小姐能理解自己的工作，至少別把孫棠帶回去，不然她就不好交待了，把事情搞砸了……以雨石椽布置任務給她時嚴重的表情，搞不好真要出什麽大事。

“……這個小姑娘的識海很特別，”想了想，覺得並沒有什麽隱瞞的必要，艾子檀實話實說：“她是典型的共生型識海。”

羅霄胄這會兒已經打開了義肢的外殼，把自個兒機械腿的幾條被漫宿偷偷以能力弄亂的神經線重新理好，狀似隨口一問：“這是什麽意思？”

雷靜更是保持著趴在工程機器人懷裏的模樣，豎起耳朵仔細聽。

“簡單來說，她的意識需要另一個意識的支撐才能維持，另一個意識也需要她的支撐才能運轉。”

雖然做出了這樣簡單而片面的說明，但在場的三人依舊一臉懵逼。

特別是羅霄胄，他皺起發白的殘缺眉毛說：“……按照你這說法，小棠要和另一個意識保持某種聯系，才能維持自我？”

“對。”

羅霄胄看了看雷靜，又說：“可如果你這樣說，老頭子我就不明白了，我們是趕路人，車子裏就我們三個人，我想，小棠總不至於隔著十萬八千裏和別人保持精神聯系吧？”

那得是多強的發信器啊！

“……確實，如果對象是普通人，恐怕她大部分時候都得和對方保持著握手的狀態，最遠的距離也不能超過5、6米吧，”艾子檀說，“但誰也沒說，對象只能是人啊。”

雷靜這會兒終於坐不住了：“你就扯吧你！孫棠只是個普通人，我和她一起長大的！”

哦，青梅竹馬啊。

“是嗎？那你知道她的父母是誰嗎？”

“……”雷靜有種反駁不成反被套話的既視感，但他又不願意對此沈默：“我怎麽知道！我和她都是被這老不……被羅爺爺開的福利院養大的！”

艾子檀點了點頭說：“也就是說，你也不知道她的確切來歷，她有可能對一切都一無所知，一切都是她父母的安排，她父母幹的好事，而這些，你都不會知道。”

雷靜只覺得腦子一抽，忍不住劇烈的掙紮了一下，引起工程機器人的進一步熊抱，於是他趕忙放松身體，確定這臭機器人沒進一步用力想要捏死他，這才說：“難道你曉得？”

“誰知道呢，可能是外星人吧。”

雖然故意用比較輕佻的語氣這樣回答，但艾子檀還是敏銳的感覺到，除了雷靜一副“我贏了”的牛X模樣，羅霄胄和漫宿的表情都因此而發生了變化。

……可能，外星人陰謀論一直很流行。

讀心數秒後，只看到一堆懷疑和陰謀論的艾子檀，決定繼續自己的預定計劃。

雖然過程中出了一點意外，但這不影響艾子檀原本的打算。

她從網上購買了無憂谷牌神經醫療一體艙和腦部損傷萬能藥，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相荷前輩回了郵件。

給可愛的後輩：

就是那個被寫進了萬界盟一分大學教材的絡雅文明嗎？

那是我早年間收殮的文明遺骸之一，和你這次的工作內容有關？很抱歉你以這樣的方式變得和我有緣分了。

正如你所看見的檔案那樣，我的本職之一是文明入殮師，聽名字就知道，這並不是什麽令人心情愉快的工作，你以這樣的方式變得和我有緣分，其實不是什麽好事。

好了，說回正題，關於你的問題，我的回答是——當然是肯定的。

絡雅文明已經滅絕，這點不需要懷疑，所有文明入殮師都有專業的能力判斷一個文明是否該被收殮，如果你接觸到了任何疑似絡雅文明起死回生的布置，你可以往計劃失敗或者計劃出現了偏差的方向去思考。

如果還有疑惑，隨時可以找我，不過就別找映可了，她的手杖回來了，行程表已經排滿了，大概沒法秒回。

-對後輩充滿期待的相荷前輩留-

看完後，艾子檀心裏有底了，回了一封感謝的簡短郵件，後在三人迷惑的目光中，從空間口袋裏頭取出了無憂谷牌神經醫療一體艙，先進的懸浮系統令其在即將觸碰地面的瞬間自動懸浮。

雖然是先進的醫療艙，但褐色的漆色下，表面卻是梨花木的紋理……這讓它即便擁有好看的形狀，看起來也無比像一口富有民族特色風情的棺材。

然後，艾子檀指著這口“棺材”，對羅霄胄說：“你，躺進去。”

羅霄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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